「你跟葉娪君到底八字有沒有一撇啊?」老媽問得平淡自然,就像問人有沒有吃飯一樣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大腦組織在接收老媽這一句問話後,下達使不隨意肌抖動的指令。我克制不住臉部神經反應,只能悶聲默許面肉不受控制跳動一下的窘迫。

        雖說老媽寵我、了解我,但要是遇上某些她認為重要的點時,卻又毫不留情使出得理不饒、窮追猛打的老練手段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誰知道!!」我沒好氣回道。

        老媽歪頭看了看我,牽起一個不像笑容的笑:「耗了這麼多年,答案還是『誰知道』?兒子,你真讓我擔心哪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幹嘛擔這個心?我說了我自有打算!」用力把菸蒂杵進咖啡渣裡活埋,我低聲回話。

        「打算怎樣?放棄嗎?臭兒子。」


        吼──怎麼回事?!一定要這樣逼我承認嗎?行!我敗了,可以了嗎?

        氣又往胸口上衝,這個話題不宜再討論下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故作瀟灑笑道:「老媽,我要放棄了,妳聽了會高興嗎?」

        她嘆氣回說:「我知道你心裡不舒坦,不過我還是會對你坦白,我真的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。畢竟葉娪君一家最近越來越怪。再這樣下去,你也只是虛擲光陰而已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?!」心噗通噗通加速亂跳,我失聲問:「怎麼說?」

        「......................」老媽瞪了我一眼,莫可奈何說:「看!哪有放棄?你眼睛都亮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噢──」我推了推眼鏡,迴避老媽的尖銳視線,求饒似的呻吟說:「老媽,算我求妳了,別再變著花樣想要打破我的砂鍋,好不好?我是個普通男人,會受不了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她一扁嘴,來了個不予置評的表情,伸手又拿菸叼在嘴裡點燃。


        我用期待的眼神,期待老媽會開口講下去。左等又等,她就是不說話。急得我在心裡直跳腳,嘴上又不好意思逼問,真是氣死人了,臭老媽!!

        乾脆學她,一起點菸發悶。


        「噗!」老媽終於忍不住笑出聲,一把抓起菸盒往我身上扔過來罵說:「看你猴急的!」

        我迅速往沙發旁邊空位移動,菸盒『啪』的一聲,墜落在尚未回復彈性的沙發座墊上。我將含在嘴裡的菸取下,笑說:「依我看,是老媽妳比較急吧?妳看,連菸盒都丟出來了,我可是什麼都沒做喔!」

        「死孩子,開妳媽的玩笑,當心以後有報應!」


        老媽雖然嘴裡罵我,但眼底卻透露出輕鬆開心的訊息。

        以前老爸出船工作頻率高,家裡經常只有我跟老媽在。表面上她沒有太大的落寞情緒,不過我還是能從她的眼睛去感覺她的心情好壞。不論如何,那時我總會抽點空陪在她身邊,說學校的事也好;講剛聽來的笑話也罷,就是不忍她一個人孤單,甚至於在我面前讓我看出她的無助。

        想辦法使她真正高興,或者跟她一起在陽台看夜空、聊東聊西,以前我常這麼做。

        沒想到如今我竟拋下她,只為了.........


        讓菸頭在咖啡渣上轉動,看著灰燼緩慢掉落。我難過低下頭,沉聲叫喚:「老媽──」

        「怎麼啦?兒子」老媽似乎沒察覺出我前後反應不一,語氣依舊延續剛才的氣氛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.........跟我一起到台北去,好不好?」

         她移動香菸到嘴邊的手稍微頓了十分之一秒,不過馬上又恢復動作。她調整坐姿把整個人靠進沙發,兩手輕鬆擺放在扶手上,微微笑說:「傻兒子,怎麼忽然問這個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沒什麼,只是怕妳一個人孤單。而且妳跟我到台北去,我也好照顧妳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你爸呢?」

        「一起去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呵呵.........」老媽輕輕笑說:「有意思!等你爸這次回來,讓我跟他商量商量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對不起,老媽,這些年沒能多陪陪妳.........」我心底的愧咎使我一直抬不起頭看她。

        「傻兒子,我看你還是快點交個女朋友,把婚事定下來。最好早生貴子,老媽我就有忙不完的事了。這樣你、我、你老爸,甚至於整個潘家,全都能鬆口氣,不是更好?」


        我捻熄了菸,取下沈重的眼鏡,抬手在臉上搓著。那股打從心底冒出來的抗拒情緒讓我忍不住咕噥說:「人生不是只有傳宗接代這件事,好嗎?」

        老媽的答覆極快:「沒錯,但傳宗接代卻是你這個人生中的一件事!!」


        華人說話真有意思。一句話顛過來倒過去的說,有時候意思一樣;有時候意思卻完全相反!我的話,重點在告訴老媽,我還有除了傳宗接代以外更多事可以做;老媽的話竟然告訴我,傳宗接代是一件我必須要去完成的事,無論我有多少除此之外的事要做!

        我搖搖頭笑了,這就叫做『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』。


        「我認輸了,老媽,薑還是老的辣!!」看見她手上的菸已經燒盡,我邊說邊遞上煙灰缸。

        「知道就好。」她抓著沙發扶手,吃力坐直身子捻熄香菸。同時開始接續剛才的話題:「是說我好一陣子沒看到樓上葉太太了,葉娪君留級的事是從隔壁張家婆婆那裏聽說的。他們一家人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,張家婆婆總嘀咕他們家會發出乒乒乓乓的噪音,讓她夜裡不得安寧。」


        這一段話使我皺眉。

        印象中,娪君在學業的表現尚算差強人意,得知她考取護專的消息,我還特地回家一趟,約她出來小小慶祝了一下。怎麼都想不透,在我面前從小乖巧的娪君,為何會在最後一年讓老師當了她的學業?我還期待這一次回來,可以和她見個面、聊聊未來的出路,更自我陶醉幻想著,她能告訴我,要到台北的醫院找發展機會。

        一般來說,無論高中或專科,在最後一年被留級而必須繼續修業的可能性很低,即使遇到真有問題的學生,也早會在前兩年就出手處理。老師的心態和親人長輩一樣,眼看著自己教導的學生即將展翅高飛、鵬程萬里,高興都來不及了,怎麼會大刀闊斧扼殺學生的未來?這樣未免不近人情!

 

        話說回來,娪君專五被留級,究竟出了什麼事?

        與邱致全分手,是在她升專四後那年的寒假前夕,娪君的心情,跌落谷底。而我.........只能把握到那麼一點點的機會,充當使她暫時遺忘情傷、找回笑容的大哥。

        如果不是老媽提及娪君的一席話,我完全已經記不得在當兵期間,還有這麼一段與娪君的會面...........一段我刻意遺忘、根本不承認曾發生過的回憶;一段讓我足以解開謎團的重要關鍵..............

 

 《未完待續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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