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穿了，我，害怕失敗。
葉娪君，就是我心底深深的痛。
她是我在高雄家鄉的青梅竹馬，年紀小我五歲。第一次與她見面是在我九歲那年，娪君的媽媽帶著她以及昂貴的蜂蜜蛋糕，到我家來拜訪新鄰居。確切日期雖已模糊記不得，但，她那可愛的身影卻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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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您好，我們昨天才剛搬來，敝姓葉。」手拿蛋糕的優雅女性溫柔微笑對我媽說。
「啊，你好你好。」我媽也跟著客氣起來。
她將手中蛋糕遞到我媽面前，笑容依舊溫柔繼續說：「這蛋糕送您府上享用，搬家期間如果有打擾的地方，還請您多包含。」
「哎呀！沒關係啦，搬家又不會搬很久，別這麼說，還送東西就太見外了，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，請不要客氣。」
兩個女人客套時，我眼前只看到漂亮如娃娃、嬌小可人的她。
那時，她用粉紅色蝴蝶結綁著公主頭，雙眼皮大眼睛，正看著我笑。
「這位是小公子吧？好帥啊！」她媽媽用優雅的文字說著。
我媽伸手把我推到她面前，誇張笑著回話：「什麼小公子？臭男生啦！葉太太說話真文雅。明輝，叫葉阿姨，葉太太，我們姓潘。」
葉阿姨在我頭上摸了摸，仍是溫柔笑容介紹說：「明輝小哥，你好啊！這是我女兒娪君。」
我生澀點頭說：「葉阿姨您好！娪君好...」
那年娪君四歲，一聽到我跟她問好，紅蘋果臉蛋上笑得更開，大眼睛也瞇成了上弦月，不過沒有立刻開口說話。
葉阿姨拍拍娪君的小臉說：「小娪君要有禮貌，媽媽剛才教過妳嘍！」她又抬頭一臉不好意思對我說：「明輝小哥，對不起，她有點怕生...」
葉阿姨話未說完，娪君倏地揚起下巴，用她可愛童音大聲說：「大哥哥好，我是娪君。」
「哎呀，好可愛啊！葉太太，還是生女兒好，真可愛！」
我媽當時愛不釋手的樣子，弄得葉阿姨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接。
想起口袋裡還有一顆我最愛吃的水果糖，平時小氣的我，也不知道為什麼，竟然心甘情願把糖拿給娪君。
「這糖送妳吃，娪君。」我將那顆我最愛吃的糖，放在她小小的手掌上。
媽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直瞅著我看。
當娪君抬頭望向葉阿姨，用眼神代替詢問時，我再將她手上的糖拿起，幫她打開糖果紙，送進娪君小小的嘴裡。當然，她...張開小嘴，乖順地品嚐著當時的...我的最愛。
水果糖的甜蜜好滋味讓娪君笑彎了眼，這讓我幾乎看到娪君身後，開滿閃閃亮亮的夢幻花朵，嗯....像什麼呢？這閃亮的迷人畫面像什麼呢？
天使！只有天使才會身邊開滿夢幻花朵，對不對？
一時好奇問：「葉阿姨，娪君的名字怎麼寫？是有無的無、君子的君嗎？」
「小哥猜對一半，娪君的娪是一個女、再一個吾。」葉阿姨在我手心寫著。
在心裡組合這個字，九歲的我，對這個字很陌生。我看著什麼都沒有的手心問：「這個娪是什麼意思？」
葉阿姨滿足的笑答，讓我至今記憶猶新：「美麗女子的意思！」
從我認識娪君以來，我們經常玩在一起。每次我都被娪君硬拉著跟一群小女生一起玩扮家家酒，而扮演爸爸與媽媽的角色，也都非我跟娪君莫屬。不需要懷疑，娪君年紀小，人又漂亮，走到哪兒都人見人愛，其他的小女生不知為何，對娪君向來都非常禮讓。至於我嘛...能跟女孩子玩在一起也不錯啊！可別誤會，我沒有性別毛病，只是單純想陪在娪君身邊罷了。
她從小就帶著天使般純真的笑容，真的！我喜歡她的笑，就這麼簡單。
漸漸地，我們都長大了，各自在不同的班級與學校裡奮鬥著各自的人生。每當她遇到課業上、生活中、感情間的問題時，就會像小天使般飛來我的身邊，大哥前、大哥後的叫，有時喋喋不休、有時哭哭啼啼；有時高高興興、有時鬱鬱寡歡。
看著為課業、感情與生活奔波的她，我曾經想讓自己轉移注意力，在高中時跟對我表白要交往的學妹同進同出好一陣子，但是，我仍然無法將她的身影從我心中抽離 。越是算計成功的機率，反而越加適得其反，痛苦不已。
我厭倦了這個因為害怕失敗，而造成自己裹足不前的個性。一直到考上淡大離開高雄，我都沒有勇氣告訴她，我愛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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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哥......」十四歲的娪君一臉稚氣未脫，那時正哭喪著臉喊我。
「別哭了，我要去讀大學，又不是不見面了。妳這樣哭，我會難過。」腳邊放著全副行囊，站在人來人往的小港機場內，娪君哭得像個淚人兒，真叫我不捨。
「大哥，你到台北最起碼四年才會回來住，我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跟前跟後啊！」她像孩子一樣拉著我的手左右搖晃。
「不會！」我拭去她臉上眼淚，溫柔說：「妳可以打電話、也可以寫信。等妳學會用電腦後，還可以用網路來跟我聯絡。如果課業許可，我寒、暑假盡可能回來看妳，好不好？」
娪君哭得抽抽搭搭回說：「可是，寫信跟打電話就看不到你的人啦！」
我心裡又是一陣亂，娪君真會在乎看不看得到我嗎？她跟阿全不是正打得火熱嗎？我只不過是她的軍師，給她出主意的角色罷了。娪君說這一句話代表什麼意思？
忍不住對他說教：「妳胡說什麼？阿全才是妳要看的人，老是這樣，難怪阿全會跟我打起來。」
阿全是我高中時的輔導學弟，也是搶走在我心中娪君的男孩。名列前茅，更愛好運動，排球校隊隊長的身分，讓他成為學校風雲人物，同時也是眾多學妹眼中的愛慕對象。他與娪君交往的風聲傳開後，在隔壁國中就讀的娪君，便在不知不覺的情形下，樹立不少情敵。每當她到高中門口等待阿全一起回家時，就不難想像娪君會遭受什麼樣的冷嘲熱諷。
當時，我完全無法諒解阿全從沒想到應該要保護娪君的作法，只是一味讓娪君一個人承擔當他女朋友的一切後果，任事情自由發展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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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呦──那不是葉娪君嗎？」
「喂，阿全，你怎麼讓你馬子站在校門口啊？以後你練球前，可以把她接進來休息區陪我們坐嘛。」
「唔──阿全，你怎麼會看上這種小女生啊？人家是啦啦隊長耶，跟你走在一起才登對啦！」
「我說馨慈啊，妳這樣會不會太露骨啦？人家畢竟是正牌女朋友，妳好歹給點面子。」
球隊一群人，浩浩蕩蕩、高聲闊論向校門口走來。
聽到這些讓人心裡五味雜陳的話，陪娪君站了一個多小時的我轉回視線，看著臉色鐵青、垂下頭去的娪君。
我強忍胸口一團憤怒之氣，低聲問：「這就是妳選擇的男朋友嗎？妳確定要繼續下去嗎？妳應付得了嗎？」
「大哥...」娪君抿嘴，苦笑說：「可是我就是很喜歡他，為了他，我什麼都沒關係。」
「......」簡直是可以怒吼了，我攥緊拳再問：「你們的年齡差距讓你們處在不同層次的世界了，他是混球隊的...妳根本什麼都不懂。」
「沒關係，大哥，只要他還願意讓我來等他就好，這已經很好了，對我來說。」
看見娪君眼中含淚還強顏歡笑的表情，我全身血液逆流向上、太陽穴鼓脹的難受：「妳雖然當我是大哥，但我實在沒辦法了解妳現在的觀念，為什麼要這樣？什麼叫做這樣對妳來說已經很好了？好在哪裡？是我瞎了，還是妳傻啦？」
「......」娪君雙唇微抖，欲言又止，最後搖搖頭說：「你不懂我在想什麼，大哥，你回去了，別管我了，拜託。」
「我恨不得不管妳！」咬牙低吼，一肚子火無處可發。
娪君驚訝看著我，委屈的喊著：「大哥──你不要生氣...」
「娪君，妳來啦？」被一群人簇擁著的阿全，來到我跟娪君的身旁。他笑得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，明知故問了一句後，歪頭看我說：「學長，真不好意思，還勞駕你陪她。」
勉強自己表情和善些，我淡然問：「勞駕不敢當，只是碰巧遇到罷了。不過，學弟，你女朋友在這裡站了兩個小時，是不是該考慮以後早點結束練球？或是通報一下，接她進校內？萬一她遇到什麼意外，你該怎麼辦？」
阿全看看娪君，再傻傻對我笑說：「嗯，你說的有道理，我會考慮一下，唉呀，我還真沒有你這般深思熟慮的心啊！不過這些事，為什麼不是她自己提出呢？永遠需要勞煩別人的習慣，還真是改不掉呢。」
「阿全──我就說嘛，她是千金大小姐，很難調教的啦！你就跟她散了唄。」
「馨慈妳夠了，有外人在...」
阿全突然回身推開阻攔啦啦隊長的球友，順勢牽住她的手，戲謔道：「噢──小慈，跟她散了我怎麼辦？妳怎麼老是希望我跟她分手啊？莫非妳想...」
她嬌笑說：「這樣XX高中的兩大風雲隊長就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啦！」
阿全聽完以後還跟那女生一起嬉笑起來...在我面前，想不到他在我面前，居然還笑得出來？
「邱、致、全！」我怒吼一聲，箭步上前，一手揪住他的衣領，一拳揍上他帥氣的臉頰。
一幫人，連出手制止的反應時間都沒有，擊中時的悶響和阿全嘴中飛濺出的血液，讓他倒地之後，半响爬不起來，大家全嚇傻了。最快有反應的還是娪君，從我身後衝出去，蹲下身張開雙手護住阿全，並對我怒道：「大哥，我不准你再打他。」
唉，血氣方剛，出手不知輕重，當年那一拳，除了打斷他兩顆牙、滿口鮮血外，還造成他腦震盪，在醫院觀察了兩天兩夜。
從那之後，除了娪君跟我鬧好幾天彆扭之外，還為了娪君被記兩支小過，更妙的是校內空手道、跆拳道的團長，竟都紛紛前來詢問我加入的意願...噢，天哪，我的身手不是靠打架得到的，好嗎？這些什麼都不懂的人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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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其實，他被你打了之後，反而對我好很多。我不知道他當時是誤會你跟我有曖昧，我記得我早就跟他解釋過，你是我大哥，不是男朋友的呀，奇怪！」
「......」我啞口無言。
不、是、男、朋、友，好椎心的一句話，當然，這也正是我堅持不向娪君表白的最主要原因。
在她心中，無論我怎麼做，都只是大哥，不是男朋友。
「話不能這麼說！」我勉強讓臉上有笑容，忍不住還是伸手順了順她鬢角邊如雲的髮絲：「阿全是真心喜歡妳才會故意做那些事來激妳，對阿全來說，看到妳三天兩頭往我這跑，心裡難免要多想。也許我離開，對妳、對阿全都有好處。說真的，我也不該處處幫妳，這樣反而害妳無法獨立，被人取笑是沒有做事能力的千金小姐。」
娪君眼中又泛起淚花，委屈說：「大哥，我習慣有你在我身邊，以後...我害怕。」
害怕？害怕少了我的關懷？還是害怕少了可以幫妳揍人的護花使者？
「娪君，習慣可以改變，害怕同樣可以克服。再過一年妳就國中畢業要考高中，應該多花心思在課業上。妳還年輕，玩不過阿全身邊那些女孩子，所以用心在學業上，像我一樣有機會離開這裡，看看外面更寬廣的天空，好嗎？」
跟我一起，看看外面的天空...妳願意嗎？只跟我一起.......
娪君似乎聽懂我話中的部分含意，雙眼閃爍著期盼未來的動人光采。她點頭說：「好！大哥，我盡力做到你說的，到時再跟你一起去看看你說的寬廣天空。」
真的嗎？我好期待呀！但，那會是什麼時候？到那時我在她心中還剩下什麼？心又揪結成一團。
「嗯，娪君最棒了！」這是我對她說過最多遍的一句話。
「大哥！」她終於破涕為笑：「我長大了，你怎麼還像在跟小學生說話一樣？」
我開玩笑說：「在我心裡，妳一直都是穿著小學制服的小天使。」
『搭乘長榮航空一零五八班次往台北的乘客，請在五號空橋搭機。』
碩大機場的空中回盪起甜美的登機提醒廣播，該分離的時刻終於還是來了，萬般不捨又能如何？
「我搭機的時間到了，娪君妳自己多保重。」我低下頭開始準備揹起行李。
娪君默默看著我，直到我抬起頭來，她立刻拉著我的手說：「到台北安頓好以後，別忘了告訴我連絡地址，我一定會寫信給你。」
我無法再說什麼，只能點頭，讓她開心。
開始移動腳步往空橋前進，不敢再回頭看她，怕我還是忘不了她。
「大哥...再見！」她柔美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。
一直以來，耳邊最在乎的聲音、最熟悉的稱呼，我無法克制，又再一次回頭看到她如天使般的笑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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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潘...」
「潘、明...」
「潘、明、輝！」
「啊？」
「你是怎麼了？倒個飲料也能這麼久，我還以為你累到睡著！叫你好幾聲了。」江承豪倚在餐廳門邊，皺眉說。
「沒什麼，是有點累。」我慌亂抓起奇異筆寫下名字、日期，再將只剩下一半的果汁罐放進冰箱。
江承豪找了托盤，低頭將果汁杯一個一個放上，出奇不意地說：「是心累了吧！」
我一愣，無法做出反應。
他看我沒說話，立刻又消遣我：「既然我們潘少累了，那服侍美女的事就交給我吧！哈哈哈...」
看他揚長而去的背影，我心裡不免嘆了一口氣。
娪君，對我的影響力，竟如此之大......
【得到的雀躍心情，絕對比不上得不到的椎心痛楚來得讓人記憶深刻】
《未完待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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