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上週跟許宛菁出遊過後,愛探聽的江承豪就不只一次好奇關心。其實,我並不覺得江承豪這樣的關心煩人,反而感謝他。

        住進租屋處之後,我曾向江承豪問過他的感情史,也才了解到他是經過一番風風雨雨、走過一段刻骨銘心,不盡然是我單方面的『花心大少』之想。他在經歷那一段感情洗禮後,雖然對人間情愛處之泰然,(甚至有些雲遊紅塵的超凡感覺)但總希望自己能夠幫助身邊的朋友趨吉避凶,情路順利。

        他現在對我的關切,就是來自於這樣的心願。好不容易慢慢能擺脫娪君陰影的我,當然很樂意把我的喜悅只跟好朋友的他分享.......但除了有關個人隱私部分,開玩笑!那是我放在心中珍藏的角落,任誰都不得擅自進出。

        洗淨一天忙碌後,江承豪跟許宛菁都還沒回來,正好能讓我獨自享受這片刻寧靜,無論做什麼,對我來說都好。我拿起放在書架上的史記,慢慢翻閱看著這些歷史上名人的豐功偉業,心裡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。


        公元前486年,遭受吳王夫差百般凌辱的勾踐,當時是用怎樣的心情活下去?為了國家社稷而拋開兒女私情的范蠡,又是有多心痛?勉強自己在吳王面前強顏歡笑的西施,又是有多無奈?

        公元前221年,秦將王攻下齊國建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王朝。他自認德邁三皇、功過五帝,繼續稱『王』實在不足以證明自己的偉大功勳,遂下令取消謚法,自稱『秦始皇』,並且規定後世依次為『二世、三世至於千秋萬世』。但在他遍尋長生不老之藥未能如願時,是不是能猜到自己一手建造的皇朝,在歷史上只存活十五年?

        真是羨慕這些歷史人物,好像遠古時代特別多厲害的人,反而現在科技發達、日新月異之後,人的體能倒是越來越往回走了,武功蓋世這種名詞似乎變成天方夜譚。


        我闔上史記,閉目盤坐在床上,想著這些古人,我不禁又在思索自己的前世是誰?我再世為人可是為了什麼?如果什麼也不為,那又為何要多走一遭?

        胡思亂想下的時間過得飛快,我瞄了瞄牆上的鐘,忽然幻覺看見時針正在跟八小姐卿卿我我、勾勾搭搭。

        自從退伍後,凡塵間的紊亂生活讓我減少很多靜坐的次數與時間。這可不行!下一次見到居士時,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從我眼中看出我不用功,我肯定會挨一頓責罵。

        反正時間還早,先放空思緒,靜坐一下好了。


        『叩叩叩!』


        嗯?敲門的力道,不像江承豪。是許宛菁嗎?我抬眼再次確認時間,九點。邊在心裡猜想,邊起身上前開門,果不其然.......


        「晚安啊!」我笑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晚安,我買了宵夜,一起吃?」

        我習慣性推了推眼鏡問:「九點吃宵夜?那是妳的晚餐吧?」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不好意思低下頭說:「呵呵,被你發現了,一起吃好嗎?」


        美女邀約,怎可說不?
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可以囉,今天怎麼會這麼晚還沒吃飯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寫報告忘了時間,而且又被拉去看電影。」


        咦?看電影喔?當下靈光忽乍現,一計心中生。


        我故意失望說:「是喔?都沒找我?」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立刻雙手合十,一臉歉疚說:「對不起啦,因為是跟系上學姐學長同行,所以...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「喔?我帶不出場面嗎?」我歪著頭假裝想:「嗯?我應該有點帥啊..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更加緊張,雙手亂搖說:「我不是這個意思,你別誤會。我下次再補你好不好?看在我帶宵夜給你的份上,你就饒了我,別再挖苦我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計謀得逞,笑說:「哈哈,妳說的喔!一場只帶我去的電影。」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這才發現落入我的圈套,有點懊悔又有點覺得自己腦筋不夠靈活的表情十分可愛。


        她不在乎說:「那有什麼問題,不過既然你這麼說,下次我系上的活動,你可就不能推拖不出席嘍。」


        哇喔,一箭雙鵰嗎?我今天真是運氣好!順勢就能打入她的生活圈,這真是有助於讓自己更了解她,好極好極!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

        我幫許宛菁將宵夜倒入碗中,強忍著雀躍之情,淡淡說:「我是沒問題,只怕到時妳害羞反悔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為什麼要害羞啊?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妳要怎麼介紹我給妳的同學認識呢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就是男..............」她驟然噤聲。

        「嗯?就是男?」打鐵要趁熱!

        「是......那個......男........」許宛菁扭捏的表情真是可愛乘上N次方。

        我繼續追問:「是哪個男?」

        她忽然右手握拳在左手手掌上敲了一下,順口說出:「哈,是好朋友!」


        嘖,跟我心裡想套的話有那麼一點點差距,不過,還好她不是說:『男房客』。


        我學著她的語氣重複說:「哈,是好朋友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對,是好朋友。」感覺她噓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    「太好了,我榮登妳好朋友的寶座。」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是個自尊心頗強的女孩,適度捧她一下,會讓她有安心的感覺,這是簡易心理學。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臉上線條變得柔和:「哪兒的話,你太客氣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不,是真心話,還是要謝謝妳。來,趕快吃吧!」


        對於我這樣半強迫式的套話方法,並不適用於所有情況,除非對女方有十拿九穩的了解,同時女方也對自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好感。這樣的前提下,我的套話方法才會收到如魚得水、如虎添翼般的順利成效。否則只會弄巧成拙,討個『落花有意隨流水,流水無心戀落花』的難堪。

        我跟許宛菁天南地北、東拉西扯,聊得倒也是蠻開心,不過,我們卻在吃完飯後起了小小的爭執,無論我擺出多堅持的態度,許宛菁都堅決不讓步。其實這不過是一件小事,小到我說出來會讓很多人跌破眼鏡........話雖如此,但人世間不常常都是這樣?為了小事爭破頭、為了瑣事鬥到底。

        謎底揭曉,這件事就是在用餐完畢後,一定得做的洗碗。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的理由是『你是陪客!』;我的堅持是『我吃免錢!』這期間她還想出用猜拳三戰兩勝來決定,結果因為猜了六拳都平手而作罷。最後為了不傷和氣,我跟她決議『各洗各的』。

        這也沒什麼不好,琴弦不能長時間拉緊或根本不拉,跟女孩子的爭執有時不能太過強硬或一面倒,否則只會兩敗俱傷。善意的退讓,是為了做走更遠路的準備,爭得了一時;爭不了一世。


        剛收完餐具,手機就傳出鈴聲,許宛菁很禮貌地迅速離開廚房,讓我接聽電話。


        我看了一下,是江承豪的來電顯示:「喂!你又到哪去野啦?明天還要上班耶,臭小子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呃,請問你認識江承豪嗎?」


        咦?怎麼是女孩子?


        我再一次確認手機螢幕上的顯示,謹慎問:「是,我是他朋友,請問妳是.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就好,承豪他喝醉了,你能不能來帶他回家?」


        咦?現在是怎麼回事?江承豪很少在外喝到不省人事。


        「他情況怎樣?人在哪?妳可以等我到那邊再走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.......他還好啦。灌了一瓶半伏特加跟一打啤酒還能意識清醒,不過等一下我就不敢保證了,我們在LaVa,松壽路22號地下室,華納威秀廣場旁。我會在櫃檯上留言,你到的時候再請服務生帶位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OK,麻煩妳等我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,否則我也脫不了身啊!你要快一點,伏特加後勁很強,我怕承豪他等一下就癱了。喔對了,我叫Larisa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,我立刻就過去!」


        伏特加(Vodka),無色無味,淡酒精,味道濃,是十四世紀時開始成為蘇俄傳統飲用的蒸餾酒。目前在市面上所販賣的伏特加有兩種,一是純伏特加,另一是加味伏特加(就是在伏特加原酒裡加入水果口味)。純伏特加的濃度大約在40%到60%之間,一般人常常會將伏特加和雪碧調在一起喝,就如同玫瑰紅跟蘋果西打配在一起是同樣的道理。

        調和酒的口味溫和、好入喉,總讓人一杯接一杯,停不下嘴。不過伏特加跟玫瑰紅都有個特性,不常喝酒的人可千萬不要因為好喝就一杯杯喝。這兩種酒厲害的地方就在於,當停下酒杯並覺得自己開始茫的時候,就為時已晚了。下場肯定倒!而且是倒得非常徹底。

        話說回來,江承豪是怎麼了?幹什麼一次灌了一瓶半還外掛一打啤酒?他在夜店一定不可能喝調酒,而是純伏特加。就算是最淡的純伏特加,也還是有40%的濃度,我的時間不多,江承豪很快就會癱了。


        「小菁,我要去松壽路的夜店接爛醉豪回來。」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捻熄手上的菸,訝異問:「是松壽路LaVa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咦?妳也知道?」

        她甜甜一笑說:「我熟的很,要我帶路嗎?」


        這許宛菁真不是普通的厲害,上知天文、下知地理........噯,不是,跟那沒關係,真是的。


        「有妳帶路,樂意之至!就是要麻煩妳多跑一趟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不會啦,有個照應總是好的,大不了翹掉明天早上的課。」


        當時的我,笑望著許宛菁,打從心底敬佩她,說真的。


        在許宛菁開車的速度下,我們十五分鐘後就到了松壽路LaVa,也多虧她的人面寬廣,讓我連門票都省了.......不禁再一次打從心底敬佩她。

        進入LaVa後,我環顧內部裝潢,LaVa給人的感覺十分夜店,就是舞廳加酒吧。不過紗羅式包廂的設計倒是獨特,很有異國風情。震耳欲聾的Hip Hop音樂籠罩著中央華麗舞池,一群男男女女都沈醉其中,盡情扭動身軀、熱歌勁舞。

        說老實話,人的潛能裡都藏有野性,一聽到類似敲擊方式的節奏,身體本能就會跟著舞動,這種情形在幼兒身上最常看到。其次是舞廳中最重要的角色──酒精,每個進到這裡的舞客多多少少都會飲用,在這樣花前月下.......不是,在這樣酒酣耳熱之際,人怎麼能不放浪形骸,怎麼能不一夜留情?


        LaVa內的女服務生個個身穿色彩鮮艷、剪裁火辣的旗袍,快撐開的前襟與幾乎高到腰部的開岔,讓我一時之間考慮要將眼鏡取下,省得招惹許宛菁的誤解。

        女服務生帶領我們來到江承豪喝癱的包廂,我往內探頭看去.......噢,被一群女人包圍著,天哪,江承豪怎麼這麼沉淪啊?


        我點頭微笑朗聲說:「抱歉,打擾妳們,我是潘明輝,請問Larisa是哪一位?」

        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短髮女人,一臉笑盈盈站了起來,朝我招手說:「我啦我啦!我是Larisa,你是承豪的室友嗎?」


        從她的動作表情看來,應該是這包廂中酒喝最少的人。


        我點頭回話:「我們兩個都是,阿豪麻煩妳們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啊咦?看不出來承豪的室友都是帥哥美女呢!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帥哥就絕對不能輕易放過啦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對呀!帥哥哥,你要領回承豪就得先喝三杯再說喔。」


        嘖!這不是添亂嗎?

        也難怪,看樣子她們都喝了不少,跟喝酒的人沒辦法講道理。我瞄了瞄桌上的啤酒,心裡盤算著能混水摸魚、混淆視聽的方法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彎身拿起其中一瓶啤酒說:「好啊!先乾為敬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啊咦?看不出來帥哥哥小動作真多,還會打混喔?不行,喝這個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對呀,帥哥哥,是三杯伏特加喔,別想欺負我們。」


        哇勒,混不過去說!


        我故作可憐拿起伏特加酒杯說:「哎呀,美女姐姐這樣冰雪聰明啊!好啦,三杯就三杯。」


        酒還沒喝到嘴,這群瘋女人又開始起鬨。


        「帥哥哥真是純真啊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帥哥哥,是在座每人三杯伏特加喔。」


        靠,我在心中問候著她們的媽媽!!這下偷雞不著反蝕把米,天哪!吾命休矣。這桌上沒有一杯是Vodka Light,就連Salty Dog都沒看到。算一算,這包廂裡加上Larisa總共五個女人,而一人敬三杯便是十五杯純Vodka要下肚,我......可能也會跟江承豪一樣了吧?

        Larisa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真讓我生氣。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從我身後握住我的手臂,壓低了聲音問:「明輝,你行不行?這下子可好,上賊船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無奈笑說:「跟快發酒瘋的人沒辦法講道理,等一下真要麻煩妳了,如果時間夠快,我應該還能撐到回去。」


        「妹妹,妳不能喝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妳要負責開車送他們回家。」

        一旁的Larisa終於開口說話了:「妳會開車吧?是開車來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是開車。」

        Larisa點頭說:「帥哥,我沒她們瘋,跟我的三杯就免了。」又一揚眉跟許宛菁說:「可是,妳扛得動兩尊爛泥菩薩嗎?小妹妹。我等一下要負責這一票姊妹,分身乏術喔。」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驕傲一笑說:「沒問題,我會負責開車送他們回家,妳們盡興吧!」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說完話後,就像個古代俠女般後退一步,一副隔岸觀戰的樣子........如果不是身陷其中的話,我還真欣賞許宛菁從容不迫的瀟灑。然而,如果今天這一幫是男人,那麼遭殃的就會是許宛菁了。死江承豪,看我明天不把你剝一層皮才奇怪!

        這簡直是惡整,為什麼我非被拖下水啊?


        「帥哥哥,喝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噢耶,Come on baby.帥哥哥,喝。」


        被這群瘋女人輪番灌酒的同時,彷彿看到江承豪恍惚的眼神,以及許宛菁擔憂的笑。


        「明輝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?」感覺四肢血液流動快速,我意識開始恍惚,回話的聲音聽來有點飄然。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從後視鏡中看我,眼神很是擔憂:「你還好嗎?再撐一下,快到家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勉強牽動嘴角,苦笑一下說:「還可以,不過剛才花了力氣扛江承豪,讓酒精揮發更快了。妳盡快吧!」

        「今天時機不對,我一點忙也幫不上,不過你挺能喝的。」


        頭好重啊!


        我往後座椅背上仰躺說:「呵呵,是啊!今天真是翻不出她們的手掌心。」


        算Larisa有良心,一直偷偷在我酒杯裡加水,否則,看要怎麼辦才好。那群瘋女人,江承豪的朋友圈也真是臥虎藏龍的驚人。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用雙手將方向盤打往右,一看到我的動作,不禁開始緊張起來:「明輝?你先不能睡,我們到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酒精侵蝕著全身神經,動都懶得動,這樣靠著也好舒服:「我沒睡,我還可以幫妳把阿豪扛上去,妳放心。」


        我不愛好喝酒,但這身酒量是自小五以後,每當逢年過節,跟媽媽家族中那些長輩練出來的。那些長輩一看到我,就一定會拉我參加他們的男人儀式。其中一個舅舅最愛找我,每次被他灌醉後,我媽都會氣的罵人。他給我媽的回答總是:『潘家就這麼一個種,不好好鍛鍊怎麼行?而且是喝高梁,高梁不傷人的。』


        思緒越來越茫,感覺許宛菁一瞬間就已把車停好。


        我撐起沉重的身體,邊拖拉江承豪邊罵:「阿豪,你還裝死!才那幾杯酒就認輸啦?起來,再跟我喝啊!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跟我的情況差不到哪去,軟趴趴地一身酒氣。不過還好,被我一罵竟然能夠自己從車裡用很奇怪的姿勢出來,嘴裡還嘀咕:「你又罵我,喝就喝,來啊!」

        「走啦!」我敲了他一拳:「還喝啊?我被你害死了,拖我下水的死傢伙。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跟我彼此勾撘著肩一起往電梯走去,他笑道:「呵呵,你是我好朋友啊!不拖你,拖誰?喔?阿輝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「靠,你到底怎麼了?從沒見你這麼喝過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看看我身後的許宛菁,笑得很是牽強,低聲說:「你不要跟別人講喔。」

        喝酒的人說話就是沒什麼邏輯。我點頭回道:「好,我不說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抬起軟綿綿的右手,指了指許宛菁說:「你有女朋友真好。」


        幹,瘋言瘋語,八字都還沒找到另一撇。


        我打下他的手:「快說,別扯有的沒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用很虛的聲音說:「阿輝──我好痛苦!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知道你痛苦,到底怎麼了?」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先我一步,快速幫我們敞開大門。而我在那一刻看到江承豪臉上掛著淚痕,那痛苦悔恨的語氣,讓人一陣心酸。


        他呢呢喃喃低聲道:「我看到淑芳了........我竟然還會看到她........我看到我的淑芳了........看到別人身旁的淑芳了.........」
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跟我一起望著低低啜泣的江承豪,那時,他口中仍然不斷喚著淑芳、淑芳。


        淑芳之於江承豪,是否就如同娪君之於我一樣?刻入心肺、嵌進腦髓,那個此生不滅的苦澀牽絆...........

 

《未完待續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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