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晚開車把紀虹筠送回住處後,我就像失了魂一樣,上網胡亂瀏覽到忘我,一不小心就弄到凌晨三點才上床睡覺。

       昨夜眼前的電腦螢幕雖是色彩繽紛的網頁,但腦子卻在紀虹筠挑起的情緒下,不斷、不斷一直反覆想著娪君的身影。等我睡到自然醒,已是中午時分。江承豪一夜未歸,想必是留宿紗帽山上。

        我睡眼惺忪走進盥洗室梳理一番後,隨手抓了件T恤往身上一套,算是完成外出打扮。反正手邊沒什麼事要忙,乾脆出去覓食,順便附近看看是不是有合適的工作機會,畢竟遺產沒到手以前,一切都還是得靠自己。可是,上個禮拜回高雄前,我已經利用網路平台丟了不少履歷出去,照理說,應該多少會有幾個公司回應才對。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,為何如此安靜?


        『咔!』的一聲,房門開了。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從門外探進腦袋,看了看我之後問:「呦,準備要打電話?」

        我把手機往口袋一塞,回道:「沒有。」


        這傢伙在個人隱私方面,很是注重。


       「沒關係,如果真要打電話,我可以晚點再進來。」

       「我只是看看手機而已,你進來吧!真是的,那麼客氣。」我笑道。

       他咧嘴傻笑跨步走進房間,順手關門時,揚了揚另一隻手上的便當說:「我猜你應該還沒吃飯吧?」


       所以我說江承豪比我會照顧人!他總是能在適當的時機,帶著食物出現。


       已經飢腸轆轆的我,理所當然接過他手裡的便當,大剌剌說:「算你夠機伶!」

       江承豪『嘿嘿』乾笑兩聲,跟著我一起走到書桌前。

       「許宛菁也跟你一起回來了?」我忽然好奇一問。

       江承豪聳了聳肩說:「她說她今天沒課,還想在山上多待一下,所以沒跟我一起回來。」江承豪往桌前一坐,那粗魯剝開塑膠袋的動作,跟強姦便當沒什麼不同。

       我也低頭打開便當,繼續提問:「我聽紀虹筠說,許宛菁車開得很好,喝酒也是海量,是真的?」

      「厚,何止很好...........」他大口咬下雞腿,含糊說:「偶跟你縮,喜宛菁不四普通的妳人啦..........」他迅速將口中隨便咀嚼過的食物吞下肚後,才用比較正常的國語說話:「她從小學車,不但學駕駛,連汽車修護都一清二楚。她那台跑車雖然是有年紀的老車,但在她細心維護下,跑得不輸新車。」江承豪起身抽了張面紙,胡亂在嘴邊擦拭著剛剛說話時,噴出來的菜汁。他繼續說:「老實講,我下回還真不敢再坐她的車,真他媽媽的太恐怖。還有,她的個性根本一點都不像女孩子,嚇得我那群隊友瞠目結舌。這人..........」江承豪扁扁嘴、搖頭道:「不能小看!」


        我好笑江承豪滔滔不絕說著他昨晚的遭遇,同時也加重了沒一起上去的後悔心情。算算日子,真的好久沒有狠狠到處野他一野。再說,這個機會感覺上算是稀奇。


        我笑說:「這下你們不是賺到了?怎麼好意思呢?我們才剛住進來,你就這樣讓房東大排場請客,我看肯定要被漲房租了,到時全算在你身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喂喂喂!你無時無刻不想盡辦法敲詐我,我真是交友不慎哪!」

        我『哈哈』乾笑兩聲說:「出外靠朋友,你沒聽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哼!」江承豪滿臉不屑,低頭扒了一大口飯,接著說:「依我看許宛菁會把房子出租,純粹是為了想多認識朋友,錢對她來說或許不是那麼重要。我在想她應該是個內心脆弱的女孩子。因為怕受到傷害,所以刻意把自己偽裝、保護起來。更有可能是怕人看出脆弱,所以才會在人前扮豪爽。」

       「噢──」受不了江承豪的話,我忍不住消遣說:「豪哥的感性時間又到了。你對她僅僅一晚的相處就能下這樣的判斷?又不是心理醫生,說得跟真的一樣,拜託。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做了一個『賓果』手勢,神秘兮兮說:「又被你猜到了,我大學有選修心理學!」

        我敷衍說:「是是是,吃飯、吃飯。」


        偽裝、保護?

        許宛菁的這種個性,跟我的算計、壓抑似乎有某方面相似。自卑感作祟而處處好強的外表下,是不是有一顆赤子之心,一顆如同天使般的心?我突然好奇許宛菁卸下武裝後的笑容會是什麼樣子?

        另外,懊悔的情緒越來越重,也許跟上去以後,看到她另外一面的人就不會只有江承豪了。


       「我說潘明輝──」江承豪把尾音拉得很長叫我。

       「蛤?什麼?」

       「我說你啊!」江承豪用筷子指著我說:「就別不承認吧。」

       「神經!承認什麼?」我繼續低頭吃我的便當,反正他發神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隨他說去。

       「嘖,嘴真硬!不當我是朋友喔?」江承豪掀掀嘴唇,不滿說。


        我開始覺得他煩了,幹什麼說話拐彎抹角,兜圈子?剛剛的話題跟我當不當他是朋友,有何關連?嘖!!我討厭在吃飯時過度用腦,這樣會影響食慾。


        我皺眉道:「喂,你發神經也要有個限度,沒頭沒腦的說什麼?我哪知道你要我承認什麼?我又沒什麼秘密。」一時想使壞,我瞇眼咬牙說:「要真是想瞞你,你又能奈我何?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翻了翻白眼,沒好氣說:「我是不能拿你怎樣啦,不過,你該不會連你自己的心都沒搞懂吧?」


        他的霹靂問句,讓我赫然驚覺──許宛菁的背影、肩膀與髮絲的組合,之所以讓我產生十分熟悉的感覺,原來是因為跟娪君很像的緣故。

        不,不只背影像。認真仔細比對了以後,竟然發現許宛菁的神韻與娪君有極大程度的相似,只是許宛菁比娪君多了幾分歷練後的成熟氣息。

        這......這是怎麼回事?出現在我身邊的異性,為何都跟我的娪君相似?這樣的安排,又是什麼寓意?希望我放棄娪君,還是要我牢記娪君?

        如果可以,我當然只想要我的娪君。但是,娪君的態度又是那麼難以揣測.........


        我嘆息道:「我承認我對許宛菁有好感,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?應該是你對她也有意思吧?」我揮手繼續說:「你不用管我,我心裡想的,不像你想的那樣。」


        那個當下,我強迫自己認定這份『好感』應該是一份來自於『替身』的好感。不然,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去解讀那些突如其來的感覺。而且,在即時對談的情況下,我根本來不及深入去分析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江承豪的弦外之音。
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看著我,淡淡說:「阿輝,你仍然不敢站在陽光下嗎?為什麼要把自己設限圈死?你放棄追逐可能是你陽光下的天使,只因為一場躲在暗處的失敗單向感情?」

        我攤了攤手,裝傻道:「你越說越文謅謅了,我聽不懂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瞪眼看了我一下,嘆口氣說:「人家許宛菁對你有意思啦!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說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再嘆一口氣、重覆並加重語調說:「我說,人家許宛菁對你有意思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從何得知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就是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..........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隨手拿起背靠椅墊,往我臉上甩了過來,罵道:「豬頭!你那是什麼臉哪?許宛菁也算個美女吧?你怎麼一臉被夜叉纏身的欠揍表情啊?」


        全身血液因為太過吃驚而呈現倒流狀態,腦中紛亂轉著各種念頭而造成反應慢了好幾拍,我竟然被靠墊迎面直擊。


        我抓住抱枕,毫不客氣往江承豪臉上甩回去,喝道:「是你問,還是她自己說的?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一歪頭輕輕鬆鬆就閃過抱枕:「我先問,她回答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沒事問這個做什麼?吃飽太閒嗎你?」我瞪眼怒道。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先是一愣,隨即臉色不悅回道:「朋友一場,想讓你離開牢籠。每次看到你他媽的當斷不斷,我心裡不舒服!

        「當斷不斷的人是我,別問候我媽。」怒目瞪視江承豪,我冷冷提醒他。

        「....................」


        無名火、胸口燒。搞什麼為了這種事弄到跟朋友快翻臉?!

        不是我隨便亂發脾氣,而是我實在不喜歡朋友太過的關心與幫忙,這讓我.......無地自容。我不希望我的窘迫被任何人看出來,更不願我的無計可施讓人發現。我的問題,除非我開口求助,否則誰也別想插手。

        可惡,我.......當真表現的那麼明顯?明顯到讓室友都能看出我的無助和糾結?

        我不是沒人要的可憐小狗,不用多事幫我四處找主人!!


        短暫的寂靜後,江承豪放下早在起爭執前就吃完的便當盒,不好意思抓了抓頭,道歉說:「對不起,我口沒遮攔。這件事的確是沒經過你同意,但我並沒有其他意思。真的,就只是希望你開朗一點而已。」
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的意思很單純,看來是我反應太激烈了。


        「算了,你也是為我好,想幫我。」我闔上還剩三分之一的便當,無奈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一直都沒問你,有關你那位青梅竹馬的事。」江承豪問得謹慎:「現在,我可不可以問?」


        話都說到這個頭上了,我要是再拒絕,未免顯得我不近人情。可是,我又真的很想回答:『不可以!』


        「問吧。」我有氣沒力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她真的令你這麼難忘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。」我沒有辦法否認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是不是不願去驚擾她,把她搶回來、留在自己身邊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。」我仍然沒有辦法否認。

        原本坐在桌前的江承豪起身走到床邊,往後仰躺,邊伸懶腰邊說:「潘明輝,這是個要馬兒肥、又要馬兒不吃草的無解的問題,而且還會處處阻礙自己。」

       「嗯。」我依舊只能發出這個音節。

       「我的想法沒有變,還是要勸你先放掉一邊,因為你不像我可以處處逢源。這樣吧!暫時別想那一邊的後續,找機會跟許宛菁認識一下。」他揚起右手食指,朝我的方向指了指、強調說:「是認識一下,你不要自己又死腦筋往圈圈裡跳。放輕鬆去認識一個人,其實很簡單。如果有可能進一步的話,那就再說,反正你也沒對誰做過什麼承諾。」
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的話或許有道理,我是真的沒對娪君做過什麼感情承諾,只是一路走來的陪伴。如今我跟她就僅止於哥哥與妹妹般的互動,一旦她情感目標確定之後,我和她就真的會變成同一個時空下的兩條平行線。用情再深,又有何用?

        這一段路,我一個人很壓抑的走過。為了她,我情願讓自己看不見、感受不到任何人。具備跟我父親、祖父一樣獨子身分的我,早已感受到來自家族的壓力。其實老媽她是很樂見我跟娪君有好結果,不過眼光雪亮的她也早就看出我選擇離鄉背井的真正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 老媽一直都是很溫柔、很支持、很沉默的在遠處陪伴著我。如今,我竟還在原地打轉,跳脫不開。


        「我以為我放手了,沒想到我居然連你都騙不過,或許真的該是做抉擇的時候了。」我呼出一口氣低聲說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迅速坐起並跳過來拍著我的肩頭說:「你當初不回高雄,就已經算是下決定了,之所以放不下,全是因為自己不認輸。很多事情不是你不認輸就可以改變的,越是不認輸,事情越是扭著來,痛苦到最後,你還是要認輸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。」天哪,沒想到我竟然被說服、點頭同意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好!」江承豪突然語不驚人,死不休:「昨天許宛菁告訴我,她還欠紀虹筠一場華納威秀的電影。我看,擇日不如撞日,現在就打電話約她今晚一起去看電影..............啊?不好!她沒帶手機上山,昨晚還是跟我借的,怎麼辦?怎麼樣才能連絡上?」

        看到江承豪這麼帶勁,我也忍不住跟著興奮說:「那有什麼難!問紀虹筠不就知道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哈!對對對。」江承豪一副恍然大悟般的頻頻點頭說:「問紀虹筠不就知道了。」不過隨後又收起笑容、貼近我的臉,冷冷問:「我又沒有紀虹筠的電話,你是傻啦?」

        我抓了抓頭、不好意思小聲說:「我有...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「蛤?」江承豪張大嘴,眼珠子在我身上轉了好幾圈,把臉湊得更近問:「你為什麼會有紀虹筠的電話?從實招來,不然等一下『浸你豬籠』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哇哩嘞........『浸豬籠』都出來了,你把我當什麼?」


        我用手肘往他腹間攻擊,江承豪立刻反射動作向後閃,沒想到他身後的桌角彷彿為我打抱不平般來了一招無影腳。這肯定很痛,我想。


        看見江承豪的痛苦表情,我忍不住竊笑說:「是她主動給我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皺起眉、揉著他被撞痛的大腿問:「無緣無故,為什麼給你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因為她願意等我作決定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 我聳聳肩,將昨晚的事對江承豪大略說了一遍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臭小子!」他衝上前來揪住我的領口,大力搖動罵道:「你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,為什麼到最後是我什麼都沒有啊?你這個忘恩負義、見色忘友的臭小子,枉費我這樣幫你,你這個臭小子──」

        「喂喂喂,你鎮定點。」我用力推開江承豪,摸著自己的脖子喘氣說:「所以我才會氣你對許宛菁亂問啊,真是的。」這小子動粗沒輕沒重,竟敢真的勒我。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癱坐在床邊問:「現在,你怎麼辦?」

        「什麼怎麼辦?我又沒說我可以給她答案,愛等就讓她等去!」


        這樣的回話,有一半是賭氣故意說給江承豪聽的,我心裡,其實有點亂。
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猜出我故意隨口說,冷不防從我後腦上巴了一掌,咬牙笑罵:「狗屎運的臭小子!亂七八糟的。」


        我們相視而笑。


        「阿豪!」

        他轉身往床上一坐,抬起右手順著他的髮型問:「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 「謝謝。」

        江承豪點頭笑說:「不客氣!都是朋友,互相走過難關,也許以後我們都會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事,但我希望留下的,會是對彼此的懷念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喔喔,阿豪的感性時間又到了......」話沒說完,我的後腦上又挨了一拳。

        「快去打電話,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,我都會很高興。」江承豪帶著帥帥的笑容,柔和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不過,等我打完電話,你是不是能把昨晚的經過,詳細一點說給我聽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幹嘛?」江承豪斜睨著我問:「還要『詳細』一點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只管告訴我就好,其他的別問那麼多!」

        「這不太像你的作風喔,潘明輝。」他掏了掏耳朵,忽然無奈笑著自言自語:「隨便啦,讓你知道也沒什麼不好,或許對整件事還能延伸出幫忙的效果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嘖,江承豪,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嘮叨?反正你老實說就是了,知道嗎?」我沒好氣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是──」他嬉皮笑臉、裝可愛回應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打給紀虹筠的電話邀約雖然順利,但不知是我的錯覺,還是果真如此,紀虹筠在聽到我跟她詢問許宛菁所在餐廳電話號碼時,前後語氣居然出現不小落差的變化,甚至十分堅持要自己打電話轉告許宛菁,怎麼也不肯把號碼給我。

        也許吧,紀虹筠可能發現了什麼。但我納悶的是,我什麼也沒多說,為什麼她如此敏感?

        面對紀虹筠這樣的反應,不禁讓我產生了她想從中阻攔的感覺。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,我又沒要做什麼事!總之,今晚的電影之約是說定了,至於我那無法確認的感覺,就暫時先擱到一旁不多做他想。


        後來,我從江承豪的敘述得知昨晚的經過。

        託江承豪說書逗唱的特異天份,我對許宛菁這個人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。為了能讓當時的狀況傳神表達,我就將這一段我不在場的經過,以旁觀者的身分間接記錄下來............

 

《未完待續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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