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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時光飛快,人們搭乘著時間之梭,渾然不覺渡過了十多個寒暑。一轉眼,楊欣莛二十七歲了。

        二十七歲對現代人而言,有著兩極的差異。有人的二十七歲,已是成家立業、獨當一面;有人的二十七歲,卻是渾噩懵懂、啃老一族。


        二十七歲的楊欣莛,憑藉著橫衝直撞的蠻力與勇往直前的幹勁,在工作上闖出了一片天。擔任企業裡中階管理份子的她,十數年來替撫養自己長大成人的家,賺進為數可觀的錢財。如此拼死拼活的做,為的只是一份不捨、一份知恩圖報。哪怕那個家已真正演變為她母親家庭的翻版;哪怕她已嫁作人妻,楊欣莛仍然繼續養家。

        她與丈夫結婚三年,至今尚未生養一兒半女,兩個年輕人組成的雙薪家庭,使楊欣莛私下以為能夠繼續金援娘家的龐大醫藥開銷。只是在天願作比翼鳥,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觀念,並非單方面一廂情願。


        「親愛的,妳今年年終領幾十個月啊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最好是幾十個月!」楊欣莛沒好氣回嘴:「問這麼多幹嘛?聽說你公務人員今年也領得不錯!你可不要背著我『暗抗』喔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一聽,立刻挺起胸膛,響亮拍了兩下說:「我廖鴻德怎麼會做那麼見不得人的事呢?親愛的,我倒是覺得妳別把所有的獎金都送回娘家才是。」


        正忙著打掃的楊欣莛,頓時有種腦血管爆開的幻覺。

        雖說那個娘家實在不是值得她留戀的地方,不過總是自己成長期間短暫的避風港...........好啦,楊欣莛不可否認,那個家很多時候非但無法避風,甚至還會無風自起浪.............但無論如何,娘家再怎麼不堪,楊欣莛都仍會捨命悍衛,不容他人多做評斷。

        因此,她與丈夫之間,只要一提到跟娘家有關的話題,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機率都是大吵收場。


        「廖先生,應該是我問你要拿多少出來孝敬我父母吧?你不覺得你說那句話欠缺考慮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好哇,要說孝敬是吧?」廖鴻德放下報紙,用市儈的面孔冷冷說:「妳怎麼不想想今年要用多少來孝敬我的父母呢?只想到妳爸媽,妳嫁過來了,知道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是嫁給你了,可我哪一年忘掉過你父母?他們生日、三節,甚至小叔的生日,我不是都代替你送了紅包過去嗎?廖鴻德,你倒是說說看,我家的喜慶,你參與過哪一次?」

        廖鴻德登時語塞。


        他心裡清楚得很,關於記日子這件事,他真的一點也不在行,而且,這些瑣碎小事根本不可能上他的心。自己的事都煩不完了,那些阿里不達的人算什麼?說難聽一點,再過幾十年,還活著的會有幾個?

        但是,老婆畢竟是『賢內助』,得罪她,準沒好日子過。再說,他還有一件事要列入今天討論範圍之內。


        「就是因為有妳嘛,我才能放心去賺錢啊!」廖鴻德馬上換了個臉笑說。


        從小在家族裡,看盡成人心機的楊欣莛,怎麼可能會被廖鴻德簡單的甜言蜜語騙過?當初之所以嫁給他,完全是基於想逃離壓榨自己勞力二十多年的牢籠。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,婚姻還真是墳墓。楊欣莛從這個牢籠,跳進墓坑,而且還是自己花了七年歲月、揮汗如雨挖出來的坑。

        未嫁夫家以前薪水分成兩份,一份自己花用;一份貼補家用。現在的薪水可好,分成三份還被人挑剔沒孝敬。


        楊欣莛咬緊牙關,將這股氣吞嚥下肚。她繼續打掃動作,沈悶說:「那請你別再用那種方式跟我說話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好好好。」廖鴻德陪著笑,走到楊欣莛身後,一把攔腰抱住,撒嬌說:「老婆,媽在問我們什麼時候給她抱孫子耶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楊欣莛的氣還在腹中燒,壓根兒沒想到廖鴻德接下去的話題是這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她耐著性子說:「你說呢?我又沒避孕,肚皮沒動靜就是沒動靜!時間到了,孩子自然就會來,急也沒有用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媽說是我們沒認真。」廖鴻德在楊欣莛右側肩胛骨位置上親了一下,語氣甜膩說:「難得休假,我們就一起努力一下吧!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很不正經,等一下我要忙晚飯了。」楊欣莛真的沒興趣,可無法直接拒絕的情況下,她只能藉故推托。

        廖鴻德以為楊欣莛的話是打情罵俏,頓時淫慾上衝。他猛力將楊欣莛打橫抱起,在她粉頸上一陣囓咬,含糊說:「讓我先吃了妳再說。」


        所謂的貌合心離,大概就是類似這樣的例子。要知道一個人心底真正的想法,有時比登天還難!

        不過,楊欣莛再怎麼不情願,也不能違反從小與生俱來的觀念:不可以做出當面拒絕、不給人臺階下的事........尤其是這檔子事。

        天底下沒幾個人喜歡被拒絕,楊欣莛認為只要不讓自己太難過,退一步並無不可;只要能讓人開心快樂,自己失去一些,又有何妨?


        二十七歲的楊欣莛在母親守舊和凡事以家為重觀念的雙重影響下,使她刻意忽略從小疼痛問題的醫治機會。從十五歲到二十七歲的這十二年間,楊欣莛每個月都深受痛苦折磨。但是除了週期痛苦與噩夢纏身之外,婚姻生活的這兩年多,她還增加了床第之間的莫名痛苦。

        這,也是她難以啟齒話題中的一項。怎麼說呢?別人的感想是如魚得水,但楊欣莛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是活生生被放在油鍋裡煎的白鯧魚。

        楊欣莛對這件事的評論,只有一個字──苦!

        怎麼會這樣?別人都不會,就自己與眾不同?楊欣莛不懂在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,是不是應該尋求醫生的幫助?


        楊欣莛很堅強,她瞞著丈夫與家人,獨自跑遍台北數家有名的醫療院所進行各項器官檢查,但最後得到的結論都是『數據正常』。大部分的醫生都告訴她:『理論上來說,應該沒有問題』。

        或許是吧,楊欣莛鼓勵自己,渴望醫師口中的『妳太緊張、焦慮,放輕鬆就沒事』是真的。從看完醫生、得到結論以後,她無時無刻都在用這些冠冕堂皇的安慰來催眠自己,希望自己真的什麼事都沒有。


        可惜,楊欣莛越想放鬆自己,反而越適得其反。工作、娘家與長房媳婦的壓力,讓她幾乎夜夜噩夢不斷。最後,她的精神瀕臨崩潰、身體莫名疼痛加劇、丈夫對她的不聞不問與不忠,都成了導火線。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是婆家對楊欣莛不孕的指責。

        能怨誰呢?楊欣莛無語問蒼天。所有她能做的、可以做的,她都努力過了,結果卻依舊令人心寒。

        與廖鴻德分開,楊欣莛心底除了無奈以外,剩下的就是鬆了口氣的感受。她覺得與廖鴻德的這十年歲月,彷彿像是還債,債還完,一拍兩散,合理的很。


        看起來楊欣莛似乎是個沒什麼事能擊垮的人,對嗎?其實不然。她心底深處對整件事最在意的癥結點,還是婆家指責她的理由──不孕。

        她怎麼也想不通,為何兩個檢驗數據都正常的年輕人,在正常的夫妻生活下,卻無法受孕?反倒是廖鴻德撒種在外的花盆裡,開了好花、結了碩果。


        『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搞鬼,那麼就是老天在處罰我!』楊欣莛輾轉難眠的深夜,耳邊經常迴盪起這句話。

        這........暗中搞鬼的人未免太來去無影、輕功了得了吧?難不成他有少林寺草上飛的功夫,或是鐵掌水上飄現世傳人所為?連楊欣莛自己被搞鬼都渾然不知?怎麼可能!


        所以,答案只剩下一個──處罰。


        『為了什麼受處罰呢?』這又是困擾楊欣莛好久好久的另一個問題。

 


《未完待續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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