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俊玄咬牙切齒,站起來往前衝,嘴裏罵道:「幹,你們討打!」
「幹,打就打!!」馬達拽下右肩上沒什麼書、又用立可白塗得到處是藝術字的書包,卯足了力往汪俊玄的頭臉甩去。
汪俊玄臉上露出沒料到的錯愕表情,在完全來不及閃躲的情況下,便中了馬達的攻擊。
「唔.......」
一聲悶哼與書包掉落地面的剎那,汪俊玄的人中穴處,兩道殷紅的鼻血也隨之淌流。
沒辦法,馬達的書包雖然沒什麼書,但他用不少燕尾夾把書包夾成跟餅一樣的作法,使書包的硬度增加。藉著此時的重力加速度,在撞擊臉部之後,的確會造成脆弱器官或輕或重的損傷。
只是我很好奇,仗著家裡有錢有勢而四處跋扈招搖的汪俊玄,為何臨場反應這麼慢?雖說馬達動作快,但若真想躲,倒也還是能避得開,怎麼就這樣被顏面直擊到了使我發噱的地步?
「哇──」揪著汪俊玄跟班衣領的小A見狀,停下正要揮出的拳頭,揶揄道:「這麼不禁打,還學人家帶小弟?」他再轉對面前的人挑釁說:「喂,你瞎了眼嗎?跟這種人混。」
「哼!」馬達憑空抓了抓拳頭、轉了轉手腕,不斷發出『咔咔』關節被折響的聲音。他嘲弄說:「他們哪,應該是等著拿狗汪爸爸的黑心錢回家洗米煮飯吧!」
「喂.........」我忍不住開口制止:「說得太超過了,那只是傳聞.........」
「媽的!」汪俊玄惱羞成怒的臉,漲得比猴子屁股還紅。他摀著鼻子,咧嘴大吼:「你們發什麼呆?六打三還怕什麼?出了事我爸負責,快給我打──」
唉,我開始後悔剛才幫汪俊玄說話........這王八蛋還真是王八下的蛋!!我看非得好好教訓他一下,才能抵消他對我的娪君不禮貌的氣。
只是.......拖與此事一點也不相干的兩個朋友下水,實在有點說不過去。
「阿輝。」馬達擺好架式,從容不迫隔空喊說:「傳聞是有原因的,你就放手一起打吧,大不了就是兩支小過啦!」
「是啊是啊。」小A邊揮拳邊嬉皮笑臉說:「那條狗就交給你啦!」
「你們..........」我的話頭讓猛衝而來的跟班之二給截斷。
跟班之二的身高與我差不多,跑上前來的速度也很快。我立刻放低重心、醞釀氣息,準備過招。
他高舉右手,看樣子是想用手刀攻擊我的頭臉。
稍事分析後,他的手刀已然來到面前。我彎曲雙臂,右手在下、左手在上交錯舉起,將他使全力劈下的手臂絞住,一順勢帶著他的手往我的左側壓下,緊接著朝我與他身軀之間的空隙借力畫圓。跟班之二被我帶的失去重心、腳步狼嗆。
這個連續動作的用意有三:一來得以化去他這一擊的力道。二來利用借力畫圓的一瞬間,我的右手便能扣拿他腕關節上的大陵、陽池二穴,只要我稍微使力,他的手就會出現疼痛癱軟的情況。第三呢,我的左手也趁機鎖住可以輕易攻擊他的曲池穴。
只要我想,我甚至還能進一步折損他的手肘,讓他完全喪失後續的反擊可能。
不到兩秒鐘的過招,我已箝制住他的右手腕與手肘。同時施加在三穴的力道以及不合人體的肘關節反向扳折,使跟班之二痛得臉色漲紅、表情扭曲,立刻單膝著地跪了下去。
在武術上來說,人其實很脆弱,大大小小的穴道與經脈遍佈全身,只要用對方法,再孔武有力的人都可以輕易制伏。不過,我看到他的表情後,一時軟了心,不慎卸去手上力道讓他趁機掙脫,一溜煙跑回汪俊玄身邊。
他捧著自己的右手,一臉狐疑瞪著我看。
「靠杯,這招帥!」馬達趁隙高聲叫道:「看不出來阿輝你真有兩下子。」
「靠腰嘞帥!」我譏笑繼續說:「你們太看不起我了,剛剛說什麼狗要交給我,你們什麼時候看過我跟『狗』打架啊?」
「噢──」小A一不留神,讓另一個跟班打中臉........應該不太痛吧,他還笑得出來:「馬的潘明輝你廢話真多,那麼能打還不幫忙打!!你看,狗跑過去囉。」
「我是人,不是狗──」不怕吃我四方摔的汪俊玄,帶著臉上未清理乾淨的血漬,狂奔怒吼而來。
接下來的馬路邊,就這麼上演起學弟跟學長打群架的戲碼。老實說,打群架最難預防,尤其是血氣方剛的中學生,一句話沒講好,不管幾個人都能開打。
打群架的當口,我也覺得奇怪,男人打架,女人還不快閃?站在那兒真礙眼、礙事!我深怕這群打混仗的半大小夥子,不小心碰傷了娪君。
莫可奈何的是,娪君跟她同學就這樣呆呆杵在鬥毆半徑邊緣,口裡喃喃唸說:「不要打架!不要打架.............」
有股衝動想上前去問問她們:『燒起來的火,光用嘴喊就能滅嗎?』
還不快走開──真是的!
一個閃神,我竟被讓我摔著玩兒的汪俊玄『貓』了一拳...........幹!敢打我?
不知道是誰偷跑去學校告密,正打到興頭上,訓導主任就帶了好幾個男老師到場,把我們一群人抓回學校訓話。我們一群人都掛了綵,在訓導主任氣得滿臉通紅說教時,我跟好哥兒們還在彼此恥笑誰的傷比較多。呵呵......真是年少輕狂,目中無人到了無法無天的境界。最後,我們全部由被通知到場的家長各自領回。
等我媽到場聽完老師說明後,不可置信直瞅著我看。因為,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打架,而且,還是為了女孩子。
回家的路上,我沒有和老媽交談,心裡對於給她惹事找麻煩有點愧咎。進了家門,她默默找出碘酒,拉我與她面對面坐下,開始幫我上藥。
她檢視我的傷口,納悶提問:「你怎麼會受傷呢?居士教你的功夫都忘啦?」
「拜託,我這是不小心刮傷的,他們那些人還動不了我。」我不耐煩皺眉說。
他們那幫人打的是混架,拳亂揮、腳也胡踢,根本不按牌理出牌,一點武術禮儀都沒有。再說,他們看見我剛才使出的合氣道技法後,一個一個都避我唯恐不及,我根本沒什麼機會真打。既然如此,我也就不再執著於口訣招數,抱著跟他們玩的心態,反正我不失手打死人就好。不過,我臉上的傷,真的是讓汪俊玄在發狂亂揮書包時給刮傷的,跟他打傷我這句話是八竿子扯不上關係。
哼,想太多!
要不是老師來搗亂,再多給我三分鐘,汪俊玄他們肯定被我一一撂倒。
「為什麼要打架?」
我一扭臉,倔強回道:「看不順眼!」
「那可以不要看嘛。」老媽苦口婆心柔聲說。
「我做不到假裝看不見。」那時的我,回話理直氣壯。
「這樣好嗎?會被記過耶。」老媽一臉無奈,皺眉說。
「無所謂。」我轉開臉,刻意不去看老媽的無奈表情。
「..........」老媽看了我好一會兒,才淡淡說:「這樣算打贏嗎?」
很驚訝她會有此一問!我立刻調回視線看她,居然發現她抿著嘴偷笑。我想老媽她應該懂我的想法,真是太好了!這種事情解釋起來實在很費時,萬一要是遇上無法理解、體會的長輩,那可就傷腦筋了,非但說不通,還會換來一頓罵!!
我抬高下巴,驕傲說:「那是當然嘍!」
『啪!』的一聲,我的後腦杓被老媽用力巴了一掌。
「唉呦,很痛!」我撫著後腦對老媽抱怨:「會被妳打呆耶。」
「還挺得意的嘛,臭小子!」她憋起笑,裝著嚴肅的表情警告說:「下次不准了。」
我摸著被拍痛的後腦,故意拖長尾音說:「是──」
隔天朝會時,所有打架的人都被訓導主任抓上司令台,當眾唱名領了兩支小過。
回到教室後全班同學的驚訝眼光,尤其是班上的女同學,一個個難以置信我會打架的表情,在事隔多年後的今天,我仍然覺得好笑。沒辦法,馬達和小A是那時所謂『後段班』的同學,我跟他們走在一起的事,班上沒幾個人知道。
拜託──誰規定『後段班』都一定是壞學生?將來的人生肯定沒救?我偏不信邪!
當年的我認為『前段班』的國中生有的是腦力,而『後段班』裡卻充滿著義氣。與冷冰冰的腦力來比,我喜歡火熱熱的義氣多一點。只是人在潘家、身不由己的我,還是得強迫自己在課業上保持家族親人口中所謂的水準。再怎麼說,長輩們不會放縱我淪落到後段班去鬼混。
現在回想起來,還真是讓我啼笑皆非!國中、高中學籍檔案裡兩支小過的記錄,一直都會跟著名叫潘明輝的我而永遠存在。這就是在高雄的天空下、娪君的魔法中,我哭笑不得的回憶。
好在老爸老媽對此,從來不多做反應給我難堪。不過,等我四年大學修業完畢,老媽看了寄到家裡的成績單後,終於忍不住消遣道:「臭兒子,不錯嘛!乾乾淨淨畢業,我還以為你大學也會有兩支小過的記錄嘞!」
「....................」
這一句消遣堵得我半天回不出話。
正好在家的老爸,則是瞇著眼,似笑非笑看我,不動聲色繼續吞雲吐霧。
說到頭來,娪君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汪俊玄有好感的啊?我竟渾然不知?想到這裡不禁垂頭喪氣起來,後悔自己選擇在台北度過這幾年來的生活。錯過什麼?現在似乎漸漸能夠明白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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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終沒有等到娪君發動機車的聲音,更沒有看見她騎車離開的背影,我嘆口氣走進客廳。老媽仍然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,只是手中多了點燃的香菸。
煙霧讓她的臉變得朦朧。
我用力把自己拋向三人沙發,讓沈重的頭往後仰靠著。我並不介意在老媽面前表露情緒,她一直以來都清楚我心裡的想法,或許是寵愛我吧,她總在適當的時機,給我能量。
老媽瞇著眼看我,在電視節目嘻嘻哈哈的笑鬧前,淡淡低聲問:「快樂,在自己手裡;煩悶,也是自己找來的。傻兒子,你又何必這樣?」
我仰望雪白的天花板,悶哼一聲。
她拍拍我的腿。
我費力撐起沈重如鉛塊的頭,看著老媽。
她遞上菸,沒說話。
我笑了起來問:「有媽會拿菸給兒子抽的嗎?」
「這有什麼!」她吐出一口煙,翹起腿慢慢說:「媽是人,兒子也是人;媽會做的事,兒子也可以做。我沒有那種只准諸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的呆板理論!我心煩的時候會想抽菸排解,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會這麼想?」
當然會這麼想,妳怎麼不早說啊?
我從眼鏡邊緣縫隙伸進食指揉了揉眼角,忍不住輕輕笑著接過老媽手裡的菸,逕自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。我狠狠吸了一大口後,仰頭向上鬆懈出滿腹的悶氣。本來就已十分乾澀的喉頭傳來香菸高溫下的灼熱感,使我用力吞嚥了一下。
「臭兒子!」老媽瞪著我看:「你還真的會抽?」
「這種事妳應該問女兒吧?老媽。」我揚眉反問。
她被我問得一下子無話可接,眨眨眼嘆氣自言自語:「我就說嘛,看你跟以前不一樣了,還真的不一樣了。」
我噴笑出來說:「到底哪裡不一樣?我還是我啊。」
老媽將菸灰彈入放有咖啡渣的玻璃煙灰缸內,身體緩慢向後躺進沙發裡,好以整暇回道:「成熟了,像男人了,不再是那個經常病痛、弱不經風的小男孩了。」
「是嗎?只有這樣?」
「當然不只!」
「還有呢?」我好奇問。
「想法變了,煩惱多了,觀念不同了,發呆想往事的時間更長了。」
靠!!老媽妳......
我沒做任何回應,繼續抽悶菸。
「兒子!」
「嗯?」
「你跟葉娪君到底八字有沒有一撇啊?」
【沒有了一撇的八字,遺落了感覺的意志,如何彌補?如何追回?】
《未完待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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