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刻將皮夾抽回來,是因為只要嫵君在無意間用手指輕輕一翻,便會看見另一個夾層裡,我長年存放的跟娪君唯一的一張合照。

        這不太好,萬一要是讓她看見我皮夾裡放著不是她的另一個女孩子的照片,惹她胡思亂想的情況,勢必在所難免,我想我很難向她做出讓她滿意的解釋.............雖然交往之前,曾跟她提過我心裡住著另一個人的事,但我自從那一次以後,便對嫵君決口不提,完完全全做到表面上看來,什麼也沒有的樣子。

        當人,有個不算好的好處──只要自己有技巧,任何情況都能隱藏,而對方如果剛好不太刻意追究的話,這個心底的事,便可以一直藏到自己不想再藏為止。

        嫵君和我正式交往後,也表現出像從來都不知情一樣的態度,連提都沒提過。或許她是真忘了,也或許是她刻意不去提。

        我不會傻到做出自己搬石頭砸腳的蠢事!嫵君不問,不正是我的目的嗎?沒道理再去問她是忘了,還是假裝。

        不管嫵君是哪一個想法,都無法強迫我將娪君的相片從貼身皮夾中取出...............我說了,這是我與娪君唯一的合照,對我而言,是無價之寶,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形容。

        現實世界裡,我也許不能守在娪君身邊,做她永遠的護花使者,難道在幻想國度中,還要剝奪我這小小的私慾嗎?我無法強奪娪君的人,難道連捧著她的照片也不可以?

        我沒辦法認同在交了女朋友之後,就一定只能放女朋友照片的說法。不過,有誰能明白我這單純到可能引火自焚的邏輯觀念?算了,我壓根沒期望有人能懂。

        看來嫵君今天心情有些陰晴不定,別沒事惹事,剛剛差點鬧彆扭,現在不是讓她隨意亂看的時候。


        嫵君一扁嘴,沒好氣說:「給人家看一下都不行,小氣!」

        「小氣也沒什麼不好。」我直覺回話。

        她抬起手直指,並用懷疑的眼光看我,語氣中感覺得出警告意味:「你,皮夾裡有鬼喔!」


        有鬼?對,我就是心裡有鬼,可以了吧?可惡,我不喜歡被人用言語猜中的感受。


        「怎樣?不就是駕照嗎?」我模仿嫵君的語氣,說出剛才她口中的話。

        她翹起嘴,看了我一會兒後,先一步退讓說:「好啦,是我沒把你的話聽完,對不起啦!」


        公平對待,一直是我與人互動時,很重視的一環。如果我理虧,不管對方是誰,我都願意低頭道歉,但要是對方胡鬧,那我便會視交往深淺來決定與之繼續爭論或相應不理。

        不過,受到身邊過來人的告誡,在面對女孩子時,無論如何都要多讓一點的前提下,既然嫵君已經先道了歉,那麼我也不便再多做苛責。總而言之,得饒人處,且饒人。我要的,只是彼此尊重的感覺而已。


        我隱藏起自己的真實心意,勉強笑說:「好了,別想太多。今天出來玩,要開心一點。」

        嫵君撒嬌似的嗲聲嗲氣說:「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!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嗎?」我無力道:「那妳應該對我更好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?」她指著自己,大眼眨了眨,一臉無辜傻傻反問:「我有啊,你覺得我對你不夠好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如果妳能少生些莫名其妙的氣,就更好了。」我扶了扶眼鏡,淡淡說。

        嫵君的雙眉倒成了『八』字,靦腆笑說:「原來我真的很常生氣啊,難怪我同學也這樣說...........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,我只是把心裡的話說出來而已...........」


        真羨慕嫵君能這麼隨性將心底的話,輕易說出來。哪怕說出來之後,可能會造成旁人對她的誤解,都還可以繼續保持一副無所謂又毫不知情的樣子。為什麼世上會有個性如此天真的人?


        無言以對,我朝停在路邊的黑色喜美一指:「上車吧!」

        嫵君調皮探頭一看,驚奇問:「你的車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怎麼可能?」我笑她明知故問:「我老爸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喔,也對。」她伸了伸舌頭作鬼臉。


        我和嫵君並肩同行走著,她忽然主動摟住我的手臂,整個人靠了上來。

        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感覺神經這麼靈敏,嫵君上半身的曲線,毫無保留、一瞬間傳送到腦部。

        這個來自女體的奇妙觸感,讓我無法克制,登時渾身燥熱起來,甚至升起一股癢絲絲的輕微顫動,使我忍不住在心底呻吟了一聲。


        「怎麼了?」我壓抑情緒問。

        她羞怯笑說:「沒有啦,就想謝謝你而已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為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考上駕照後,我是第一個坐你車的人嗎?」

        我想了想說:「對啊!」

        嫵君喜孜孜笑著,整個人貼得更緊。


        看她笑得高興,我只能牽動嘴角陪上一個笑臉。其實,我比較想讓娪君先坐............只是最近娪君家裡都一直沒人在,聯絡不上的關係。

        很納悶娪君一家人跑到哪去,下次見到她,一定要問一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坐進車內,嫵君四處張望:「明輝,以後你會買車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──可能會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你的車可不可以讓我幫你佈置?」她興奮說。


        女孩是不是都會把心放到那麼遙遠、不可知的未來,私自編織著只屬於自己的夢?如果真是這樣,那麼兩個人的感情陷入貌合神離的情況,勢必有來到的可能。


        我苦笑問:「車不過是個代步工具,為什麼妳會想到要佈置?」

        她支支吾吾說:「這..........也沒什麼...........就想要嘛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妳很牽強喔。」我斜睨著她說:「我想了解一下!」

        「不管,你先回答我的問題。」她嬌嗔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不要,我想聽妳先說為什麼!」突然想和嫵君比比看,誰比較『牛』。

        「不行,一定要你先回答,我才能說為什麼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為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沒有為什麼,就是要你先說。」

        看到她堅決的表情後,我不得不放棄與她比試的想法,嘆口氣問:「妳又在玩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 她白皙細緻的雙手在胸前合十,並且用足以讓我全身酥軟的聲音撒嬌說:「快說嘛──拜託。」


        這就是軟硬兼施嗎?真是敗給她...........不!應該是敗在她的聲音之下。


        我高舉雙手,做投降狀:「好好好,我說我說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到底可不可以?」她刻意瞪大眼睛,表情生動問。

        我做了一個『請便』的手勢,簡短說:「可以。」

        嫵君一聽,高興的掩嘴竊笑。

        我一頭霧水看著她,邊調整後照鏡邊問「然後呢?為什麼妳問這個?」

        「這是一個心理測驗,我同學說的。回答不可以的,是個性比較專制的男生;回答可以的,是寵愛女孩子的男生;回答不乾脆的,是心意飄忽不定的男生。」她臉紅小聲說:「嘩,真準!!」


        又是同學?還拿我做測驗?!

        我極度懷疑這個只將男性粗分為三類的心理測驗,其結論可參考的價值,究竟有多大?不過,我實在無法對一個滿臉笑吟吟的女孩發火..........算了,由她高興去。如果拿我當測驗題材,可以換來她的片刻歡心,我想,也未嘗不是好事一件...........嘖,我怎麼那麼容易妥協?


        其實,嫵君漏看了一個重點:我的答案雖然乾脆,但是回答過程卻是十足十的不乾不脆.............多年後的回想中,我才發現自己在當時的『飄忽不定』,竟是如此不留痕跡。


        我搖頭嘆息,緩緩踩踏油門,將車駛入車道。

        她從包包裡拿出小筆記本,邊翻邊說:「我下星期行程比較滿,兩個社團活動卡在同一週,應該會忙到昏天暗地。然後再下一個禮拜要幫小倩籌備生日Party.........喔,小倩要我邀請你一起去,你可以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再下個禮拜啊──」我直視前方,腦子裡琢磨著自己的行事曆,聳聳肩回說:「好像有事情,我要回去確定一下。林子欽不去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去──」嫵君加重語氣說:「林學長的女朋友過生日,怎麼可以不去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以林子欽的角色來說一定要去,那我呢?小倩應該沒什麼道理一定要我到場吧?」

        嫵君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,臉色有點侷促不安:「這.........我怎麼知道!反正話我是帶到了,等你確定好,記得跟我說一聲。」她低頭看筆記本繼續接著說:「再下一個禮拜又要考試了.............啊──怎麼這麼忙...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「很好啊,忙一點日子比較充實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可是,我也想跟你出去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沒關係,等考完試...........」低聲說到這兒,我硬生生將徘徊在喉頭頂端的話,吞了下去。


        畢業典禮的腳步越來越近,有件事被我放在心裡一段日子了,猶豫是不是要找個機會告訴嫵君。現在說出來,恰當嗎?此刻不說,可能又要等過了考試後,再與她見面時才能說,那時..........會比現在更恰當嗎?


        「明輝,你怎麼又皺眉了?」

        我推推眼鏡,低聲說:「我皺眉了嗎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怎麼了?」


        想立刻說出來的意念越來越強烈,擇日不如撞日........


        「嫵君!」我沉聲叫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 「嗯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有一件事,一直想告訴妳..........」我看著前方路況,緩緩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............」她低下頭,闔上筆記本,低聲說:「嗯,你說,我聽。」

        不明白為何有一股惆悵在心底打轉盤旋,我深吸一口氣,硬著頭皮說:「高中畢業後,我可能會離開高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............」表情從嫵君的臉龐漸漸消失,她轉頭看向車窗外,淡淡的語氣、沉沉的說:「你想考台北的大學,我聽說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真的啊?」我平靜問。


        並不驚訝嫵君已經知道這件事,因為她是我身邊朋友中,最後一個得知我可能會離開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 以前,曾經在書上看過一種說法:『當人們把秘密告訴風以後,就不能對樹知道秘密感到氣憤。』

        我並不很責怪透露消息的死黨們,誰叫我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,也許他們是遇上了什麼非說不可的情況...........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還在想,你什麼時候才要讓我知道。」嫵君咬了咬下唇說,話中酸味四溢。

        我乾笑兩聲,沒再多講。


        也罷!她遲早要知道的事,我覺得讓她早做心理準備比較好。等到事情真的來臨的那一天,希望這個提早給她知道的情況,能減輕幾分她身邊不再有一個人陪伴的苦澀。

        我努力過、也掙扎過,但就是無法在心中另外安置一個人。

        不清楚世界上有沒有人跟我一樣,如果有機會的話,我一定非弄明白不可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。難道是我在奈何橋上用冥紙疏通了小鬼,孟婆湯只喝半碗所致???


        「你不像剛學會開車的樣子耶。」嫵君看著窗外,淡淡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其實,我十五歲就吵著要我爸教我開車,以前家庭聚會後,都是我送多喝兩杯的姑姑回家。當時年紀小,天不怕、地不怕,開個幾次,就熟能生巧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好厲害....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還好啦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.....................」


        唉──氣氛冷掉了...........


        她轉過臉,笑容給我的感覺一點也不自然:「我們今天到旗津去,好嗎?」

        盡一點身為男朋友的義務吧,我裝傻逗弄說:「嗯,好主意,我們去大吃海產一頓。」

        嫵君柳眉一蹙,毫不留情往我放在排檔桿的手背上,重重拍了一記響掌。


        就因為對娪君的念念不忘,我還是讓嫵君難過了。即使她沒有明說,但傷害卻仍無可避免,我真的強烈認為當初不該為了不忍心而答應跟嫵君交往。

        而且我對她.........並沒有付出真心!

        一個建立在『暫時填補』以及『姑且一試』基礎上的戀情,隨時都能遭受『摯愛本尊』與『果然不行』的無情偷襲,像我這樣,就是很貼切的例子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不但讓自己多了一份包袱,同時也讓對方惹來池魚之殃。


        故意裝出很痛的表情,我說出她想聽的話:「好啦,我們去看海。」
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######        ######        ######


    

《未完待續》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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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楓葉.JPG  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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